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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必须赶在盗猎者前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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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指撑在草原上的巨手,有六道主要的山脉,从东往西数分别是拇指山脉、食指山脉、中指山脉、无名指山脉、小指山脉,另外还有一片与主山脉形断意连的孤峰,我们称它为“断指”,断指山峰背后是悬崖和公路。我们的小屋在拇指山脉西侧,格林当年的狼洞在食指山脉东侧,小屋和狼洞遥遥相望。中指山脉和无名指山脉两年前还是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,现在修起围栏,划分了牧场,狼便少了。小指山脉和断指山峰是现在狼群的聚集地。

    狼山地带一共有五个最清洁的水源地,分布在狼山六指山脉的每个指缝之间。冬季里狼山主峰的雪水渗入地下,开春以后冻土软化,这封存在冻土中的雪水又从地缝里涌了出来,在软泥面上流淌成小溪。水质最清凉的地方莫过于泉眼,雪水再往山下流就会夹带很多淤泥和沉积物,等流到草场上就已经成了混杂着各种微生物和牛羊粪尿的泥水。

    狼钟爱清泉,虽然成年狼出门在外没那么挑剔,但狼妈妈则不同,新生幼狼体质弱容易感染病菌,正如每个人类的母亲都要给孩子选择最安全的牛奶,狼妈妈也一定要给孩子们寻找最优质的水源。这五汪清泉中肯定有一眼是野狼母子的指定饮品。

    我们一共有八个隐蔽摄像机,其中三个用在了狐狸窝边,两个前一段时间安装在了黑颈鹤的巢边,观察他们孵卵的情况。目前仅剩三个摄像机不够布控,五个水源地必须取舍。我将五个水源地按它们的重要性标号:

    一号水源在断指和小指山脉中间,作为狼群聚集地的水源,这个泉眼是监控重点。

    二号水源在小指和无名指山脉之间,狼群翻山跟玩儿似的,二号水源也应该是他们常去的地方,必须纳入监控范围。

    三号水源在无名指和中指山脉之间,狼群常路过这里,为保险起见,也需要监控。

    四号水源位于中指和食指山脉之间,有牧民在那里放牛,人畜扰动水质不佳,看到狼的可能性不大,可以放弃。

    五号水源在拇指和食指山脉之间,水量最大,经年累月的冲刷把地面冲裂出六七米宽的深沟,直到冬季深沟底的小溪依然在冰层下有清泉在涌。这小溪的水量虽多,但是离我们的小屋很近,我们也常去取水,有人出没,估计狼群在这里喝水的概率很小。况且五号水源在小屋用望远镜就能一览无余,这里不用布控。

    地点踩好了,就得算时间了。总不能赶在狼群开会的时候,端着摄像机凑上去:“我们想拍你。”狼一准儿会说:“我们想拍死你!”

    咱得低调,悄悄去。

    狼群通常在一早一晚活动,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五点是他们休息睡觉的时间,这个时间段遇到狼的可能性很小。六个小时刚好够往返,但我们必须顶着烈日快去快回。

    上午十点,我们带着摄像机出发了。

    我们估计得没错,一、二、三号水源地都有狼的足迹,但水源附近一点狼粪都没有,看来他们非常注意维护泉水的清洁。我分别拍照留存。

    一号水源地的软泥上能看到一些小小的狼爪印,跟格林一个半月时的爪印大小差不多,胖乎乎的特别可爱。小狼已经能出窝到溪边喝水了,我暗暗高兴,心想:“这地方有戏。”

    二号水源地边爪印最多,都是大狼爪印。

    三号水源地也有小爪印,却是又瘦又尖的,应该是狐狸的爪印。

    四号水源地没有狼爪印,亦风却意外地发现一大片野韭菜,他乐坏了。“这可是好东西!”他连根带苗地拔了几大把装进背包,“明天咱们改善伙食!”

    按照预定计划布控完毕,我们快速撤离。

    回到小屋一看表,傍晚六点。安全时间算得刚好,没有撞见一只狼。

    夜里临睡前,我们兴奋地猜测会拍到些什么,狼群看到摄像机会有什么反应,一直聊到困倦至极才睡着。

    亦风说我心里是装不得事儿的,一有事儿我准做梦,不是吓醒就是笑醒,不过今晚的梦却颇有深意。我梦见那匹带着鹰的瘸腿儿狼,坐在我们的隐蔽摄像机旁,咧着嘴冲我狼笑。他是笑话我们的装备太幼稚,还是想在摄像机前摆造型呢?

    一觉睡到大天亮,我是被香醒的。亦风从来没有这么勤劳,屋檐上的鸟儿们都没睡醒,他就起来了,生火、烧水,打了几个鸡蛋,这会儿正在切菜。

    “嗬!什么那么香啊?”

    “野韭菜啊!”亦风每切一下,韭菜汁便弥散到空气中,香透了整间屋,让人不由自主想深呼吸,那勾人馋虫的诱惑感,什么CK、Dior、CHANEL通通得靠边站。你说这些做香水的,咋就没有韭菜香型呀?

    亦风切完野韭菜,把手放在鼻尖深闻了一下,啧啧赞道:“爽!”再把韭菜和着鸡蛋一炒,那味道吸吸鼻子都要流口水。

    炉旺顾不得烫,扒着炉子想往锅里看。亦风急忙把锅端得高高的,用脚把炉旺赶出门去。

    我看着亦风揉面团,回想起昨晚上的梦,靠在床头啃指甲。

    “别啃了,留点肚子尝尝我的韭菜合子。”

    我放下手指头,一手托着腮靠在桌边,喃喃道:“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周全。你记不记得,我们在那么多死羊死马旁边装的摄像机都没有拍到过狼,而那只鹰狼更是老远看见摄像机掉头就走了。这回的摄像机能拍到狼吗?风啊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亦风呵呵一笑,沾满面粉的手冲我一抱拳:“大人,依下官看来,既然眼线已经布好,您就甭操那么多心了,安心等几天吧。就算大狼疑心重,小狼崽天生好玩能有多少心眼儿?再说了,吃肉可以忍嘴,喝水可是‘刚需’啊。狼山就那么几个水源地,不信狼不来!”

    “但我们的摄像机立在那儿也太明显了,你当狼是三岁小孩儿吗?”

    亦风挤眉弄眼地一笑:“他(格林)可不就是三岁吗?”

    我拍着脑门儿,眼一闭,跟他没话说。

    等我洗漱完,见亦风往炉子里加了两块炭,又把揉好的面团扣在盆子下面,一副大厨精心雕琢食材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你这个要做多久?”

    “面得醒一会儿才能擀皮儿包馅儿,炭也得等它旺火过劲儿,用最后的文火慢慢煎炸……”

    我在房间里踱了几圈,闲不住了。看看时间,上午十点。

    我背上隐蔽帐篷,怀里揣一块风干肉当口粮,拿了一瓶矿泉水,又抓了一小袋面粉,“我去去就回。中午再吃你的韭菜合子。”

    亦风“嗯”了一声,一心做他的菜,也没多问。我出门径直奔中指山脉去了。

    我总琢磨着不能光指望隐蔽摄像机,接近狼群的第二种方案也得同步进行,取信于狼是要花大量时间的。在我们入山之前,我要提前把隐蔽帐篷扎在狼山上,让狼尽管检查,消除疑虑。我得每隔一些时日把帐篷推进一定距离,直至狼群能够接受帐篷的存在,我们才能躲在帐篷里观察他们。

    登上中指山脉,山垭口有狼粪,也有倒伏的草路,这是狼群常走的路线。

    我爬到附近几百米处的山梁上,从背包里取出帐篷。这是手抛型的观察野生动物的隐蔽帐篷,折叠起来只有脸盆大小,轻巧便携,用手一抛,只需两秒钟便自动展开。帐篷表面是迷彩树叶和杂草的图案,棕灰带绿,远看像草原上随处可见的牛粪堆,和环境很融合。我钉好地钉固定帐篷,又掏出面粉顺着风抛撒在帐篷周围的草地上,露水一润,面粉便贴地贴草了。没有积雪的时候,这些面粉能够留下狼的踪迹。

    布置完成,我向四周望了望,几公里外的山下牧场上似乎有个骑着马的牧民勒住缰绳,向我这边观望。我和这家的牧民没打过交道,不知道他什么性情,还是早点儿离开免得节外生枝。

    沿着山坡往下走,我的登山鞋里一直很难受,尖草刺儿顺着鞋帮子扎在袜子上,又顺着袜子往鞋里滑,每走一步都扎得疼。走到山腰上,我实在忍不住,在灌木丛边坐下,脱了鞋袜一看,连脚板心都扎了几个血眼儿。我把草刺一根根拔下来,好不容易清理干净袜子,又抖了抖鞋里的草屑,穿上试了试,舒服多了。

    我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,正欲翻身爬起来再走时,陡然惊呆了—就在我背上方不到十五米处站着一匹大狼!我专心挑了半天刺,那狼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,居然在我背后走得那么近了,我还没发觉!我肾上腺素急剧飙升,紧紧盯着那匹狼。

    此刻,那狼好像还没发现我,狼背对着我,正全神贯注地在看山梁上我才扎好的帐篷。帐篷目标比我大多了,这是他首先注意到的领地里出现的异状。

    我斜眼瞄了一下周围摇曳的长草,还好,我在下风处。我半跪着轻移慢动,缩身躲在灌木丛后,只感觉太阳穴一涨一涨地跳,逃是别想的,照狼发动袭击的速度,我顶多只有闭眼的时间……

    咔嚓!灌木枝丫被我踩断一根,我心一慌,矿泉水瓶从身边翻倒,半瓶水骨碌碌一路洒一路滚下山坡。我脑仁儿顿时炸开了,忙捂住嘴,不让自己惊叫出来,牙齿却不争气地打战。

    这么大的动静,狼肯定听到了!奇怪的是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既不回头看我,也不离开。背对敌人,我只在武侠片里看过这种气质。

    不过,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狼的背影了,山风吹起他的颈毛,我觑起眼睛,突然泛起一阵亲切感。难道是格林?我抓住那一丝希望,试着叫了一声:“格林—”

    他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一阵凉风突然从我头顶刮过,一只猎鹰滑翔到了狼的上方,猛扇着翅膀,又向我这边飞来,狼随着鹰飞的方向回头!

    刹那间,我心脏的保险丝烧了—他不是格林!是野狼!!

    亲切感荡然无存,我全身的关节都僵硬无比,石化在原地,只有手指在不断颤抖。

    人狼对峙,怎么办!

    谁知狼看见我,也浑身巨震,慌忙回身面向我,前爪撑地,后腿微屈,整个身子后仰,尾巴夹得紧紧的,一副欲逃又止的姿态。不可能吧,他才发现我吗?

    猎鹰在狼身后的山梁缓缓降落,时间像静止了一样。

    眼前的公狼,大脑袋,粗脖子,撑在身前的右前腿略显萎缩……

    莫非是他—两年前被盗猎者炸聋了耳朵的小狼?

    他并非故意背对我,而是他根本就听不见。他当年跳崖逃跑时摔断的一条前腿虽然畸形,但仍倔强地支撑着身体。他身后压倒的草路是从山垭口延伸出来的,可能他一出山垭口就注意到了帐篷,一路专心盯着上方的帐篷走过来,没注意到下方灌木丛中的我。他的世界是无声的,直到鹰飞来提醒了他,他才惊觉离我只有十多米了。

    我记得泽仁说过,他因为耳聋需要猎鹰来指引,而鹰是日行动物,所以这匹狼总在白天上班。我算好狼群下了夜班休息时,才敢上山来,却忘了还有这上白班的家伙。

    此刻,我缩在灌木丛后面是为了躲狼,但在狼眼里也许我这样盯着他是想伺机突袭?他的瘸腿由于紧张而微颤。他可能在纠结:这人躲在后面干什么?有武器吗?我这条瘸腿跑得赢她吗?是扑上去拼命还是赶紧撤退?

    认出了这匹野狼,又听说过他的身世,我的灵魂渐渐归位,反倒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。你的腿有残疾,我的脚也扎了刺,一个瘸一个拐,谁追谁都费劲。不过,我同情他残了一条腿,可能他还在鄙视我只有两条腿。

    难得和狼这么近距离遇上,我却没带照相机,我暗叫可惜,不过我怀里还有一条风干肉。看狼且防且怕的姿态,我不敢有多余的举动,又很想表明我的善意。我僵着身体,慢慢把右手伸入怀中,那狼立刻龇着牙后退了半步,喉咙里呜噜作响。我定住动作,鼻尖沁出汗,等狼略微平静一点,我才缓缓摸出干肉,小心翼翼地递向他。

    狼根本不看肉,死盯着我的眼睛,似乎要穿透我的眼珠子,挖出我脑子里所有的想法。他抖动着上唇,随时准备露出獠牙。我不敢擦汗,用指尖把肉轻轻扔出。谁知肉一落地,竟然像是往油库里扔进了一个打火机,人狼之间的紧张气氛瞬间爆炸。

    嗷呜!狼狂吼着向我扑来!

    妈呀!我掉头就跑,慌不择路地跑下山坡!

    跑了几分钟,狼居然还没追上我,我壮着胆子回头一望,那狼已经逃上山梁了,也在回头瞄我。这时我才反应过来,他刚才那一吼一扑只是个吓唬我的虚招,为自己赢得撤离的时间才是最终目的。狼真正要发动突袭时,是不会吼叫着让对方有所防备的。

    那狼跛着脚消失在山背后,我拍着胸口缓和心跳,此番套磁不成还差点被狼咬。这倒霉孩子,昨天梦里还冲我笑呢,今天就给我刺毛了。我抹着一头的汗,再不敢耽误,快速返回。

    还没翻下食指山,我就闻到小屋里煎野韭菜合子的香味。顿时感觉肚子空得人都轻了,我几乎是顺着这香味飘荡回去的。

    我抓起刚出锅的韭菜合子,可劲儿造一大口!嗯……生活充满油珠珠!

    亦风一个劲儿显摆着他的炮制过程:“韭菜还是野的香,加上鸡蛋炒一炒做馅儿,面皮一定要擀圆摊薄,才能对折包成这样半月形的大扁合子,高原上面食是煮不透的,要么夹生,要么烂糊。我的经验是要用文火薄油,慢慢一炸就脆了。怎么样,皮酥馅儿香吧?”

    亦风看我已经吃得顾不上夸他了,这才注意到我被沿路荆棘围栏钩挂的狼狈相:“你衣服怎么剐破了?”

    我含着烫嘴的韭菜合子,边哈气边说:“我刚在中指山遇到狼了,就是带鹰的那只聋狼,他扑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!”亦风瞪着眼睛,大张着嘴,下巴都快掉到碗里了,“你居然一个人上山去了!”

    我心虚歉疚。早上出门的时候,亦风或许以为我捡牛粪去了,结果我却独自冒险上山,他一定担心坏了。

    我温柔一笑,正想安慰他:放心吧,我没事。

    不料亦风下巴一收:“你怎么不顺便带点韭菜回来!”

    这个吃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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